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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21年3月27日晚,辽宁大连的观众在当晚央视播出《扫黑除恶——为了国泰民安》专题片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原大连市金州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徐长元。
66岁的徐长元,镜头前满脸泪花,一脸苍老憔悴的忏悔表情。
可他曾经工作过的庄河、普兰店以及大连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这个看似忠厚的家伙。
纪录片中,徐长元家族被定性为罕见的“政商黑三通”,为患一方,给上述地区带来的伤害和恐惧程度,令人发指。
当地也一直流传一句话:“沾上老徐家就没好事。”
为了达到家族利益,徐家人挑断人脚筋、逼人砍断手指、非法拘禁,逼得人跳车后被碾压致死;逼得人喝农药自杀,送医后仍下黑手折磨……
面对记者的追问,作为“大家长”的徐长元却说:“这些小事我不知道。”
随着徐长元的职务越升越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成员利用其身份疯狂敛财,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纪录片披露,徐长元家族累计涉黑资产超百亿,被查封房产2714套,总面积达43.3万平方米,车辆142台。
2000多套房产,如果按照大连当时的房价,至少价值数亿!
其中,仅大连市甘井子区一个拆迁项目,在徐长元的干预下,徐氏兄弟“空手套白狼”,靠一纸合同,就赚取了5个亿的政府补偿款。
可以说,自从中央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以来,很多正国级的“大老虎”都没有这个小小的厅级贪得多。
不仅如此,徐长元还包养了一百多位情人,无论非法敛财金额还是情人数量,都远超“金融第一贪”的赖小民。
甚至,直到调查人员找被害人调查取证时,很多被害人家里仍然害怕打击报复,噤若寒蝉。
就是这样一个罪行累累的贪官、黑社会老大,还在镜头前动情地说:
“我永远记得那一幕:1972年我17岁时的一天,病重的母亲给两岁的五弟喂完奶后,拉着我的手嘱咐道,一定要把弟弟妹妹照顾好,我含泪点头,她就去了……”
作为家里的长子,徐长元显然没有兑现对母亲的承诺,因为他的贪婪和纵容,将弟弟妹妹统统送进了监狱。
家族内,徐长元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无论平时有多少人伺候,过年过节时,他一定要弟弟妹妹亲自下厨做菜做饭,十分享受这份大家族的温暖。
有一次,他看到弟弟妹妹带着厨师保姆回家过年,打算坐享其成,大发雷霆。表示如果再出现这样情况,每家罚款10万。
甚至,无论多么家大业大,徐长元始终不同意分家,坚持整个家族要在同一口锅里吃饭。
不难看出,徐长元很希望自己家族可以兴旺长久下去。
可古人说,家族传承靠的是“道德传家、耕读传家、诗书传家”。徐家啥也没有,传承的唯有贪欲和暴力。
如今,出息难期入息,今朝不保来朝,惊人富贵早已烟消云散。
02
1955年,徐长元出生于辽宁庄河,家里一贫如洗。
正如徐正元在纪录片所说:
“小时候,兄弟五个就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连炕席都是烂的,穷得一塌糊涂。”
母亲去世后,徐长元主动辍学到生产队劳动,帮助父亲养活弟弟妹妹。
由于徐长元家里的情况,生产队对徐长元总是多加照顾,安排他到公社包装制品厂当了一名工人。
在组织的处处关照下,18岁的徐长元顺利入党,成为了当地英烈公社的党委副书记。
1982年,他被公社推荐到大连管理干部学院进修,拿到农业企业管理专业的学历,为他后来的发迹奠定了基础。
1984年,29岁的徐长元拿到大专学历后,调任庄河县包装制品厂厂长,一待就是近10年。
那时的他吃苦肯干,厂里面的效益也几乎是翻倍地增长。
因为善于察言观色,他得到一位经常来工厂考察的庄河市委领导的青睐。
1994年,39岁的徐长元作为年轻储备干部,被调到市里任市长助理。
市长助理只是个虚职,除了负责市长日常工作安排,免不了迎来送往,接待需要格外周到细致。
一位辽宁省记者曾回忆说,有一年年底去庄河采访,临走时,徐长元送来一个大礼包。
礼包无非当地土特产,可令记者印象深刻的是,里面还有一副扑克牌,徐长元说是让记者过年消遣用。
连一副小小的扑克牌都想到了,记者大为感叹徐长元办事之细心。
不用说,徐长元日常的服务细节肯定更让直属领导大为满意。
1996年,徐长元顺利当上了庄河市的副市长,分管国有企业改革。
也是从这时开始,徐长元觉得终于有能力“照顾”下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在得知该市工业物资总公司准备拍卖后,他授意二弟徐长发参加竞拍,并以99万元的价格竞拍到了产权。
可等到最终需要缴纳全款时,徐长元只让徐长发交了5万元保证金就办理了过户,轻松将这笔国有资金纳入徐家名下。
更狠的操作还在后面,随后不久,徐长元通过授意相关部门,悄悄将徐家上缴的94万元企业竞拍款作为土地出让金收下,并开具了发票。
当副市长才几个月时间,徐长元就利用自身权力影响一款两用,低价攫取了家族资产的第一桶金。
这桶“金”,就是令庄河人色变的长波物流公司,由徐长元的三弟徐长波,最小的妹妹负责记账。
从此,这家名为长波物流公司不仅是徐家非法敛财的吸金利器,更成为当地老百姓的噩梦。
长波物流公司成立后,对外开始以高薪招聘,很多人直到签约后才发现,公司非但没有承诺的高工资,自己还得缴纳高额的保证金和押金。
因为合同已经签了,如果违约的话将赔付更多的违约金,只能选择乖乖干活。
对于没有钱交的司机,长波物流还假惺惺表示会帮其垫付,但会有利息。
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司机不知道的是,他们签的实际是高利贷合同,即使掏出全部家产,也根本还不上欠下的债务。
03
对于那些不愿意还钱或还得不够的司机,徐家兄妹便派出打手,三天两头拿着合同去当事人家里打砸。
其中有一个受害人刘某,由于长期拖欠公司的钱,硬是被砍掉了一根手指。
这也仅仅是警告,该还的钱还是要还。
徐家还将高利贷业务开遍全市,当地一些企业因为资金周转困难,迫不得已找到徐家贷款,月息一般都在3%以上。
如果前来的企业有好的项目被徐家看上,徐家就采取利滚利的手段,直至对方拱手相让。
比如一家洗浴中心的老板欠了钱,利息太高,根本还不上。长元的五弟徐长宝便天天带着人上门骚扰,根本不让营业,直至对方将洗浴中心转到自己名下。
这种欺行霸市的丑恶行径,在徐家屡见不鲜。
被害人面对徐家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庄河地面上,市长徐长元已是一手遮天,派出所接到报警,都不敢立案。
正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展,使得徐家产业在庄河迅速崛起,并从物流行业涉及到酒店、房地产、贸易、旅游等各个行业。
从此弟弟们经营企业,妹妹在公司管理最核心的财务,三弟徐长波创建长波物流公司,老五徐长宝创办大连长波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不管徐家多么胡作非为,丝毫没有影响到徐长元的升迁。
神奇的是,从2000年开始,徐长远几乎是每年必升迁一次,从庄河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再到瓦房店市市委副书记、市长,他都是在大连区域内调动。
庄河市和瓦房店市,都是大连市代管县级市,虽然面积不大,但因为背靠大连的关系,经济发展要比辽宁省内其他城市发达得多。
来回在大连下辖的县级市“流转”,其实不难看出徐长远在当地苦心经营多年,花费的心思也肯定不少。
徐长远有多会经营自己的关系,一件小事就能看出。
曾经有一位瓦房店籍的中央官员回乡探望,时任瓦房店市长的徐长远陪同。
没想到,该官员母亲当着众人面,嗔怪地说:“你不是我儿子,他才是我的儿子。”
这个“他”,指的就是时不时前来嘘寒问暖的徐长元,可见其日常“工作”有多么到位。
自然,徐长元所有的“细心周到”都是为了能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不断升迁,才能让家族赚更多的钱。
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徐长元的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开始经营多个实体,以长波物流为母公司成立长波集团,下辖长波地产、长波汽贸、长威物流等公司。
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企业不仅都是在徐长元指示下成立,也得到他的“真传”。
弟弟徐长宝普兰店在搞房产开发时,徐长元就提醒他,物业得是自己人来干,招保安要找一些“有震慑力的”,“来闹事的,不要客气”。
这话传到徐家公司的保安耳里,纷纷认为“咱家老板有钱有势,只要打不死人就没事儿”。
因此,他们无论是对前来讨说法的司机还是业主,轻则恶语相迎,重则直接毒打一顿后丢出去。
这种嚣张气焰也让徐长元的弟弟们有恃无恐,更加无法无天。
04
2004年,老五徐长宝成立了大连长波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平日里强揽工程、恶意竞标,威逼、恐吓他人低价转让资产。
甚至在庄河市国土局举办的竞标现场,徐家手下敢在国土局门口公然威胁竞买人,扬言“左手举牌左手掉,右手举牌右手掉”。
结果每次竞拍,除了徐长宝举牌,无人敢再吭声。
还有徐长元另一个弟弟开设的长波汽车销售有限公司,表面是卖汽车的,可实际是个地下赌场。
最夸张的是,这个汽车公司的大院内,居然长期停放着一辆警车!
听说警车护院,大连附近,乃至东三省其他城市的赌徒也纷纷慕名前来,徐家大发其财。
徐家人不仅靠放贷,开赌场赚钱,连手下受伤的医药费都不用自己掏钱。
徐长宝有个叫孙飞的小弟,因为暴力犯罪被判刑后,听说其社保和家里生活费都照常缴纳,十分感激徐长宝。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打伤人需要赔付的150万赔偿金连带社保等费用,其实都是徐长宝强令手下及多名参赌老板凑的。
而徐长宝的手下因为涉黑案发后,徐长元为包庇弟弟,特意将这起发生在庄河的案件移交到自己在任的瓦房店市审讯,并提醒办案人“快审快办,不要节外生枝”。
除了纵容弟弟们非法敛财,徐长元自己敛财的本事也不小。
他在任期间,一方面号召干部要在弘扬正气、清正廉洁上作表率;另一面却大搞权钱交易,单在干部选拔任用、企业经营等方面收受的财物就达到9400多万元。
这近一个亿的赃款,相比徐长元在长兴岛项目上捞的钱,只是小意思。
2005年,大连市开始开发长兴岛。
因为长兴岛位于瓦房店市西南角,时任市委副书记的徐长元兼任长兴岛临港工业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
随着工程的正式启动,2008年6月,徐长元特意交代弟弟徐长威:“长兴岛有几个项目挺好,你与王守宽联系,为了避嫌,你不要出面,如果哪个环节卡住了,让他直接来找我。”
这个商人王守宽,正是徐家的“白手套”之一。
之所以会相中商人王守宽来当“白手套”,是因为在徐家人眼里“老王这人不吃独食,有眼力见儿,有钱大家赚”。
而这个“有眼力见儿”的老王后来却在看守所告诉记者:此生最后悔就是认识徐氏兄弟了,肠子都悔青了。
可当时的王守宽是喜出望外,他正苦于投资开发房地产资金不足,心甘情愿配合徐长元上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骗局。
徐长元盯上的是大连为了鼓励投资开发长兴岛,给予的招商引资奖励。
在徐长元安排下,当地招商局安排专人协助王守宽的衡逸公司公然造假,由“内资”摇身一变成了“港资”,骗取长兴岛管委会借资3.28亿元。
2010年7月,王守宽提出想提高奖励金额,徐长元为安抚他,在未组织召开管委会常务会议的情况下,将奖励比例提高到6000万。
同年年底,一笔6000多万的引资奖励悄悄进入王守宽的衡逸公司,但他很识相地将其中4000万元转到了徐家的账户。
正是徐长元的贪婪,使得长兴岛管委会名义上完成了招商引资任务,但自己垫钱给所谓“投资商”,没有得到任何实质项目,然后又白白掏了一笔巨额奖金,啥也没得到。
05
除了王守宽,徐长元还有一个“白手套”王海,本来只是一个买卖净水器的小老板,与其相识多年,是难得被他信任的“自己人”。
徐长元升任长兴岛临港工业区管委会主任后,曾联系王海,表示要联手“大干一场”。
在徐长元授意下,王海成立了一家船舶经济园。
不过,这家打着“船舶工业”旗号的公司,并非造船,实际是借此搞土地经营,再从银行贷款出来。
王海自然是没本事弄到土地的,可徐长元有。
他找来国土局的同伙,神奇地将长兴岛临港工业区管委会名下的国有土地使用证变更成了船舶园的。
有了土地,贷款就容易了。
短短三年时间,王海便利用这偷梁换柱的土地使用证向多家银行贷出惊人的47.82亿。
除了留下少部分的“手续费”,几乎全部资金都进入到徐长元家族的长波物流集团的账户里。
随后,老四徐长威又以长波物流的名义,以月息3分的价格,把这些钱借给船舶园公司。
一进一出,徐家从中获益高达十多亿元!
除了这些见不得人的捞钱伎俩,徐家还将赚来的钱重复投入到高利贷与赌场生意中。
徐家几乎是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上千万的收入。
值得一提的是,徐长元从带着弟弟们一起捞钱开始,始终不同意各立账户,坚持所有资金必须统一进入徐家集体开设的账户,由他把控,年终各家再“按劳分配”。
对徐长元来说,这是他怕某个弟弟吃独食,造成家族内部矛盾,也是希望将集团与家族资金混在一起,形成家族、集团、组织三位一体、无法分割的景象,谁也甭想离开谁。
为了更好地体现家族“荣誉感”,徐长元还利用职务,将多个家族成员弄进人大、政协,巩固徐家在当地的地位。
2008年,53岁的徐长元以瓦房店市委书记职务(局级),升级为大连市副市级干部,同时继续兼任长兴岛临港工业区管委会主任、工委书记。
成为正厅级干部后,徐长元志满意得,经常组织聚会,夜夜笙歌。
那时传闻徐长元在大连、瓦房店有一百多位情人,有些是有求于他,主动投怀送抱;有些则是别人为了讨好他,故意送来的“大礼”;还有些是被他在工作中盯上,费尽心机才弄到床上。
年过五十还有如此体力,只能说“权力才是真正的春药”。
大哥如此,下面几个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没有分到巨额财产,可日常流水还是不少,足够几个弟弟有样学样,吃喝嫖赌不愁。
06
2010年,老四徐长威与王守宽合作的大连长威木材市场需要动迁。
两人嫌甘井子区政府对地块的评估价过低,找徐长元商议。
在徐长元的暗示下,徐长威找来一家熟悉的评估公司,评估价高出市场价十多倍。
这么“水”的评估过程也很简单,徐长威等人通过炮制560份假租户合同,虚报高额赔偿预算。
最终,这份从头假到尾的评估补偿方案顺利通过审核,共计骗取政府动迁补偿款5.87亿元。
令人不解的是,其实谁都知道背后有徐长元关系,可他不但没有受影响,还在不久后调任至大连金州区任区委书记。
从庄河到普兰店,再到大连,徐长元的仕途始终“耕耘”在大连这片土地,也深深祸害了这里的人们。
很多知情者对徐长元从长兴岛调到大连,曾视为其即将落马的信号。
毕竟,之前很多落马官员都是被异地调任后被查的。
可徐长元就是有“本事”,明明因非法敛财被举报多次,依然平安无事在金州待了五年时间。
不过,慑于反腐败高压越来越严,徐长元还是感到了风险。
2015年5月,刚满60岁的徐长元立即办理了退休手续,继续掌控家族企业长波集团。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2018年4月,辽宁省纪委监委在接到大量举报信息后,对徐长元有关问题进行初核,随后成立了专案组。
同年12月,已退休3年的徐长元被“双规”,随即移交司法部门。
除恶务尽,有些人无论隐藏得再深,也逃不脱受惩处的日子。
2020年9月、12月,法院对徐氏家族涉黑案作出一审、二审判决。
其中,徐长元和老四徐长威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老五徐长宝被判刑25年,老二徐长发、老三徐长波和小妹徐秀敏各领刑罚。
该案随后被定性为辽宁省纪委监委查办涉案金额最大、涉案人员最多、涉案时间最长、涉案类型极其复杂的一起“官商一体、官黑一炉、商黑交织”的典型案件。
因为徐长元的“带领”,一家人最终都齐聚在了监狱中,整整齐齐。
直到冰冷的手铐铐上了徐长元的手上,他似乎才幡然醒悟,含泪说出 “人不能把钱带走,钱却能把人带走”这样的话。
有什么用呢?
对那些被他整个家族伤害和欺压的被害人,无论流再多眼泪,也都是“鳄鱼的眼泪”而已。
徐长元的故事更像是一出黑色幽默,可笑又可悲。
这家人从骨子里蹦出的贪欲与毫不遮掩的野心,由欲望浇灌,最终被正义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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